川端康成《千隻鶴》


投稿者：周嘉珉



「千隻鶴」，單看書名即令我想起幼時母親手把手教與我的紙鶴。據說摺出一千隻紙鶴的人將會被授予一個願望，如疾病復原或靈魂救贖；更是日本傳統文化裡極具代表意義的一個美的象徵。

小說裡，這份獨一無二的美賦予了那個屬於彼岸的稻村雪子。

有別於那略為陰暗詭異的開端，雪子的出場是至純至美的。當她沏茶時，一雙手恍若朵朵綻開的紅花，週邊彷彿有又白又小的千隻鶴正在飛舞。這樣超然而脫俗的美將她與在座幾位女性劃開了界線，分別為聖。

人總嚮往自己所沒有的。一方面無法自控地沈淪於黑暗與往事，另一方面卻又無法抑制地對光明與遠方抱有無窮想像。如同茶道師栗本近子胸口那塊長了毛的黑痣，上一代的愛恨與慾望糾紛如幽靈般冥頑不靈地糾纏著三谷菊治與太田文子。他們宿命似的情感糾葛令我想起《源氏物語》裡光源氏透過一段段不倫關係來找尋逝去人事物的影子以滿足自己對往事的眷戀的那種對宿命的無奈與對生命的茫然。

正因如此，文子的母親像是著了魔般被菊治所吸引，而菊治出於對往事的怨恨與自我補償的心態也不自主地對文子的母親產生了不倫情感。隨著文子母親的死，這份情感則轉移到文子身上。

但菊治與文子的內心深處還是對救贖與美好抱有渴望的。因此，雪子處處不在的同時卻也無處不在。無論是回家路上的落日餘暉裡，還是壁龕上水盤裡的菖蒲，又或是雨天的茶室裡，全都是雪子與千隻白鶴的影子。

然而千隻鶴是虛幻而飄渺的。小說裡的雪子的存在就如同海市蜃樓般的幻象。

憧憬終究是有一定的距離，千隻鶴的美也只可以遠觀。可以想見菊治與雪子的結合並不會帶來救贖，反倒意味著希望的盡頭與理想的破滅。

所有人事變遷的最後、所有愛恨糾葛的最後、所有榮辱興衰的最後，只剩下志野陶與唐津陶盡忠職守地默默為茶道服務。百年以後，又有誰還會記得那位收藏家與茶道師的故事？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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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除了《源氏物語》與《羅生門》以外便不曾接觸日本文學小說。若不是精美的封面與淘寶誘人的促銷活動，我想我大概也不會買下這一套四本的川端康成小說。

我自問對文學並沒有多深入的研究，只是單純地相信文學。文學非但是民族文化的延伸，更是一門承載了代代人生活方式與社會變遷的藝術。故此，每個民族的文學都有其獨特之處；閱讀時更不能僅以個人觀念裡既定的審美方式與角度來切入與欣賞，否則就失去了品味文學作品的初衷與趣味。而談起日本文學，那就離不開日式審美的四大概念：物哀、幽玄、侘寂、意氣。

竊以為《千隻鶴》完美地融合了以上四大概念，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大和民族獨有的憂鬱與悲憫情懷。堪稱文學美的極致。

閱讀的時候，我恍若穿梭了時空，去到那個陌生的國度，在夕陽下的林蔭大道一邊聽著玉置浩二滄桑的歌聲，一邊看那純白的千隻鶴翩然飛舞。

春空千鶴若幻夢。淋漓盡致的美，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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