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盡歡》

十幾歲的時候，曾聽人說女人一到了廿五歲，膠原蛋白逐點流失，肌膚逐寸下垂，開始長第一道皺紋；待到了三十歲，肌膚正式老化，發黃、暗沉、魚尾紋、抬頭紋、法令紋等統統湧現；待近四十歲，已是回天乏術，餐餐食天山雪蓮，日日飲燕窩也無用。

自那以後，我懼廿五如洪水猛獸，恨不能永遠十八歲，永遠卜卜脆。

可惜事與願違，廿五如期而至。

我人脈不廣，沒法找來倪氏兄妹筆下的原醫生，沒法逆轉歲月，留住青春。只能在領了薪水以後，到護膚品專櫃去買下成套抗老化產品，冀望可以延緩老化，到卅歲時也不至於成了 “黃臉婆”。

過沒多久，大我七年的表姐出閣。我邊逗著可愛的表侄女，邊同表哥表嫂聊天。夫婦倆默契十足地勸我趁年輕找個好對象，拉埋天窗，免得一年大似一年，手再巧的化妝師也沒法為爛茶渣回春。

我愣了一下，無法相信那樣冷漠的話竟是出自幾乎大我十年的表哥之口。

生老病死乃亙古不變的自然定律，男人女人俱無可幸免。可是為何總對女人特別苛刻？同是卅歲，男人是一枝花，女人卻是爛茶渣。男人事業為重，遲遲未婚，贏得鑽石王老五之美稱；同樣的情況，女人竟成了敗犬、剩女、老姑婆、蘿底橙、賣剩蔗。

眾口鑠金，輿論壓力之下，焉能不懼？焉能不憂？

殊不知，古人言：“沉憂損性靈”。如此憂懼交加，天長日久，只怕會加速衰老，華髮早生。

漸漸的，我只記得出生年月日，懶怠記年歲。說穿了，年歲也不過是個數字，用以紀念我在世上盤桓了多久。

前陣子與舊同事敘舊。幾杯下肚，她說起自己情場失意，職場也不盡如意，還被母親取笑是 “攝灶罅”。我一時沒忍住笑，她微慍：“笑吧！儘管笑！看你還能笑幾年，過幾年看你還笑不笑得出！”

我噤聲，隨後又笑道：“緣分天定，煩也沒用。況且是人都會老的，永遠年輕的就是妖精了。”

“可是男人都喜歡二十幾的，無論幾歲都喜歡二十幾的。你也不要跟我說什麼優雅老去的廢話！”

我失笑：“不曾優雅地長大，優雅地年輕，妄想老了就變優雅？當人人都是紅姑？我有自知之明。”

“是，就你不怕！”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歲月無情，怕也奈何不了。我一庸碌之輩，沒錢也沒膽——沒錢請媚姨給我做極品餃子，也沒膽做艾菁菁第二，只想後果，不想前因。（我怕夢魘啊！）早非十八廿二，很該知道世事不是單說一個 ‘怕’ 字就能了的。

人一世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把一輩子都耗在鏡花水月，臨了才驚覺自己什麼都未試，什麼都未做，那會是何種滋味？人一生又豈可僅以年齡歲數衡量？與其聽信閒言碎語，日日傷春悲秋，何不趁奼紫嫣紅開遍，妙景良辰，找尋人生賞心樂事？

今早洗漱時驚見右顴骨處冒出了顆礙眼的痘！若他朝青春逝去，此類煩惱盡數蠲免，豈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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