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簡主義”越來越流行,“斷捨離”也逐漸成為了人們所該學習的一件事。捨去已有兩年沒穿的衣物、佈滿灰塵的包包、一堆鋼筆書本文具、不知從哪來的禮物盒環保袋、堆積的四五架舊手機甚至舊筆電,物質東西極難一一捨去,每到做抉擇時刻,總得花個半晌猶豫不決,去掉的固然已去掉,但必定有些東西是想要再留下試試的,然後再過幾年,依舊得花半晌思考其去向。這其實真浪費時間,也耗精神。

物質上的東西已如此難以真正斷捨離,那麼去除囤積已久的心中雜念,也許花的時間將更多更久。

雜念很多的人一般上無法專注做事。當下與朋友喝茶,看的是手機裡的信息,想的是工作和其他瑣事,回到家裡,又開始念著與朋友和外頭的事。如此兩頭不到岸,彷彿永遠都在追逐著“之後”、“以後”的腳步,而當下的生命卻正一點一滴被消耗殆盡。朋友圈再精彩、工作再充實,其實內心一點也不輕鬆不愜意。精緻的食物和漂亮的頭像,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假象。

猶如我曾經看著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慢慢往前跳,而我還在車龍里動彈不得,想到課可能趕不及上了,一群學生還在等著我,缺課或遲到亦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也許我還將成為一名不負責任的老師,家長會無法理解我,學生會埋怨我。那一刻我突然呼吸困難,慌張失措,這很可怕,彷彿下一秒就要休克。

然後我闖了一個紅燈。如果那時有警察攔住我,我想我會在他面前爆哭,再對他說我接受罰單,但我的課快來不及上了,能不能先放我走。若真發生這種事,我便將成為那些經常被路人拍下的舉止失常、歇斯底里的人們了。是什麼樣的生活讓我變得這樣不愛惜自己、不顧及他人安全?大概是不知不覺把自己活在將來和以後而回不到現在的緣故,以至於我越來越緊張、焦慮。

人們有時慣於把未曾發生的事想像成好像已發生,這種毛病皆因對未知、未來感到恐懼,恐懼是一種狀態,可以選擇要不要把自己擺在這種狀態。世上大概沒有人會明確掌握自己的未來,但有人明確掌握了自己的心態。此刻的心態決定了下一秒的自己將活成什麼樣子。

如今回想起當時的失控依舊讓我心有餘悸,無論是那一瞬間的窒息感還是違規,都讓我意識到那時的自己於精神於心靈大概是病了,而我需要養病,好好的,慢慢的。把不必要的恐慌感捨去,才能吃好、睡好,我深知這一點,並提醒自己不能再這般瘋狂。

人不能活在未來,也不能活在過去。

曾有個朋友對我說起感情問題,她放不下前男友的突然消失,所以經常在午夜夢迴時追問自己為何會被無故拋棄。是懊惱把她逼至牆角邊緣去追尋也許已不可得的答案,因答案不可得,或因無法接受已發生的事,所以把心擺放在逐漸極端的狀態中,而後生命便在無形中被壓榨、摧殘。一切的煩惱其實都源自於活在過去的不甘心中,是人們自己在壓榨和摧殘自己。

若無法原諒,那就不要原諒,逼迫自己接受傷害過自己的人其實是一種折磨,我們要原諒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人。即使對方道歉了,若傷害很深,也沒有義務要去原諒。道歉是對方該做的,原諒不原諒是自己的選擇,為了成為一個大方得體的人而去做違背心願的事,那是對自己的二度傷害。被傷害後,要學會的是如何疼惜自己,如何保護好自己。

人們常說要活在當下,做到的人很多,做不到的人也很多。畢竟人一生的功課有簡單有復雜,很難一下子釐清全部,要做到內心的斷捨離,也是一生的學問。不急,可以厭惡過去的錯事,後悔走錯的歪路,但不要忘記包容過去年少無知的自己,接受曾是迷途羔羊的自己。

人最大的力量是破壞與慈悲。人可以用惡毒的言論、暴力的行為去傷害他人,發洩情緒,也可以用關懷的話語、溫暖的心去愛護世間任何一顆脆弱的心靈。在有能力去愛的情況下,不要把心給丟了。最糟糕的是,心丟了而不自知。

那天上課,有個內心充滿愛的特殊學生,我問她什麼事情會讓自己快樂。她睜大眼睛提高嗓子說,在學校幫助喜歡的老師拿水瓶很快樂、喜歡的老師和她說話很快樂、收到朋友的短信很快樂、我給她星星很快樂。一旁的弟弟聽後提出質疑,一臉嫌棄。

這樣而已也快樂?

我對弟弟說,這是簡單的快樂,我們簡單一點,就能快樂一點,不好嗎?

此話一出,我的內心也似乎被自己問倒。

不好嗎?

我們忙碌一生,努力工作,追求的不就是一份簡單而快樂的生活?

下次,要是思緒再不聽使喚,內心的聲音逼使自己去做那些消耗生命的事,就要提醒自己,想像中的虛假未來會浪費了現在的時刻,過去的舊傷已是歷史,當下的自己才是自己,未來不可知,過去不可追,沒有什麼事能比得上當下的自己更重要了。

我想,在雜念很多的生活裡,人們都不該忘記生命的本質,並要慢慢尋得生命裡的極簡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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