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手握諾基亞手機時,我興奮得把鈴聲調至最大聲,彷彿電鈴響起,全世界都會為我起舞,即便那種硬邦邦的鈴聲如今聽起來很滑稽。年紀再大一些,諾基亞跟上了時代快進的步伐,推出了滑蓋手機。食指輕按,拇指一滑,金閃閃的機蓋被滑上的那瞬間,便是站在潮流前頭引領風尚的人。朋友有的用索尼,有的用三星,但諾基亞的擁護者定是最多。

這時,電鈴已從笨拙的滴滴答答改進成聲音較輕、韻律較自然的音樂。那時街邊的霓虹燈下,青年男女身上隨時可聽見這種輕音樂,俏皮的、抒情的、輕快的、柔緩的,皆是那個年代的曾經。

而後街邊的霓虹燈不變,手機的功能便再次迫不及待地加以改造,手機可以播放歌曲了,還能通過藍牙傳送、通過報紙上的代碼下載自己喜歡的歌。我也從二哥那裡獲得了被他淘汰的諾基亞手機,儲存空間不大,卻也能收藏十來首我喜歡的歌,每晚伴我入眠。那時我依舊把電鈴調至極大,有人來電,聽見喜愛的歌,還會為之稍等幾秒。夜里安臥於床上準備尋找夢裡的花開花落時,也是野人花園和西域男孩陪著我度過了平淡而短暫的青澀歲月。

後來,時代的洪流沖刷去了殘留於年代記憶的東西,包括諾基亞。那種於青春而言是珍貴的東西都不容時代所留,殘酷得來又符合現實意味,大概關於青春的那些事都不過是生命中的一陣花言巧語罷了,哄得人臉紅心跳、思緒縹緲。

如今手機已是再普遍不過的東西,人人隨手便可得之。可我卻不再熱衷於鈴聲的召喚,也不愛用手機聽歌了。我開始對聲音敏感,甚至排斥,以至於我的手機皆長期處於靜音狀態。小時候嚮往的事,長大後竟不愛了,這件事輕易印證了我的改變,印證了任何事都無法永恆不變。

年輕時,總想著長大後能為自己帶來更多的自由,後來在社會一番摸爬打滾後,也許已能買下心心念念的裙子,卻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享受來電鈴聲、半日不看手機也能心安理得的狀態了。我想是生活中的不得已致使人的喜好及厭惡發生變化,人才會神傷於昨日及過去。

每當思及此,心裡總會深深懷念入世未深的自己,那時才是真正的自由,即便生活環境平凡,但心裡裝載的是藍天的安詳,精神也無以現實為理由的緊箍,大概是因為這樣人才會活越老越愛自己呆著。自己呆著做什麼?百無聊賴地看窗外的樹,若無樹,還有浩瀚蒼穹。這樣呆著呆著,日子便與自己擦肩而過。

這與浪費時間這種既定道德價值觀不同,人們忙碌而復雜,因此即便有片刻閒暇,就連看著門外的風把桌上的餅削吹進桌底下亦是一種適當的休息。

人無需和歲月建立任何關係,能與之和平相處已是不容易的事。無論工作、談情、孤獨、享樂,時光會在每個當下毫無留戀地過去。回想那天遇見的煩心事、碰見使你覺得世界很幽默的人,那些已都是過去的事了,而歲月無痕,不會為誰蕩起漣漪,只會讓平淡的嘴角抿抿兩下,這是它接待荒誕世間的方式。

我想養隻貓,可我害怕自己負不起責任,於是我養了盆栽。盆栽不會說話,但它用生命力與我溝通。每日見著它,不覺有何變化,待隔三岔五澆水時,便會看見它努力往陽光處攀升的堅韌。

我與盆栽始終會被洪荒歲月沖刷,在歲月長河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我與盆栽活著的時候,即便歲月無情,我與它尚有情。

凡事不怨誰,不怨光陰,不怨世界,在家裡養貓、養盆栽、靜坐、冥想,屬於自己的世界便在這些小事裡打造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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