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寧——回不去的童年時光

投稿者:悅寧


每當天灰快要下雨的時候,我的腦海中便會響起由孫燕姿演唱的《天黑黑》。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簡單的歌詞,簡單的旋律,卻似有一股無法言說的魔力般,瞬間令我淚盈於睫,而且屢試不爽。正因為這樣,我的 iPod 歌單裡絕對不會出現這一首歌。多少次與朋友到 KTV 去唱歌的時候,我都會避免點唱這一首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流行金曲,而每當朋友點唱這首歌的時候,我雖然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哼唱,可是唱著唱著,哼著哼著,眼淚就會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的外婆就像是個溫柔的慈母陪伴著我,對我百般呵護。如同那歌詞裡所寫的,每當我吵鬧任性的時候,外婆就會把我摟在懷裡,在我耳邊輕輕地吟唱著她最擅長的鄉村民謠。因為父母管教較為嚴厲的關係,我在情感上極為依賴外婆。她的懷抱於我而言就像是個安全的避風港。那時候,我最喜歡依偎在她懷裡,聽她絮絮地說著新村靈異故事和她年輕時的趣事。

大約是在我 5 歲那年,我才知道外婆已患上了心臟病。那時候的我,壓根兒對這個被稱為 “頭號殺手” 的病症沒有任何概念。我只知道外婆病發時會非常難受,一張臉很快就刷成可怖的白色,清麗的五官也因為不適與痛苦而極度扭曲。年幼的我不懂急救,也不懂得分辨藥物,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著母親替外婆張羅藥物,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婆可以早日康復。

每當外婆精神較好的時候,就會與母親一同牽著我的手,送我到幼兒園去上課。那是個純真的年代,年幼的孩童都不懂得男女有別,也不知道男女之大防為何物。

我班上有個可愛的男孩,他家就在我家附近。也因為這樣,我們的感情特別要好。在園裡總是同席而坐,同桌而食。他有個非常慈祥的爺爺,經常會順道接我上下學。天氣炎熱的時候,還會把我接到他家,瞞著我父母讓我吃紅豆冰棒,吃完之後再與鄰家男孩一起吹著空調寫功課。

我們所居住的⼩小區裡有個籃球場,每當我們寫完功課後,都會一起騎著腳踏車到籃球場去玩耍。我的平衡力很差,腳踏車總是騎得歪歪斜斜的,常常一個不小心就連人帶車地跌倒在地。可是小孩就是有種大無畏精神,哪怕擦傷流血,雙腿佈滿新舊傷痕,也一樣玩得不亦樂乎。哪怕被玩伴嫌笨,也不會放在心上。吵過鬧過,還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歡笑聲夾雜著打罵聲就這樣環繞在那個小小的籃球場。我們盡情地揮灑著汗水,一直到雙方母親前來三催四請,才依依不捨地各自回家。

下雨的時候,我們窩在家裡,或是共看圖書,幻想著角落裡的衣櫃是通往白雪琉璃世界的秘密通道;或是翻著繪本,背誦兒童唐詩。古靈精怪的他,總是惡作劇地把唯美的唐詩改成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非但自圓其說,還一本正經地說得頭頭是道。其中印象最深刻的當數孟浩然的《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
夜來巴掌聲,蚊落知多少。

這樣頑皮嬉鬧的下場就是被罰抄寫詩文,可也正因為他這樣的惡作劇,我在不知不覺間對中國古典文學產生了濃厚興趣,致使我在大馬教育文憑考試的時候報考中國文學。不過那已是後話了。

那時候,我們相約一起長大,約定當永遠的朋友。我天真的以為這樣的美好時光就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可惜,現實往往都是殘酷的。

上了小學以後,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我也依然很依賴外婆,也傻傻地以為外婆會一直陪著我。

一直到 11 歲那年,我們開始曉得男女有別。感情雖好,可若與從前相比,卻是疏遠了許多。也是在那一年,最疼愛我的外婆回到了天國。很多細節我已經漸漸淡忘,可是我依然記得母親強忍著眼淚把那壞消息告訴我時的神情,那已逐漸變得冰冷的觸感,還有那一場似乎下得格外悲淒的夜雨。

還記得那時候恰逢學校考試,我心情大受影響。雖強迫自己冷靜地溫習功課,可是成績還是差強人意。也許是因為那段時間的壓抑,我變得非常敏感,竟為了同學的幾句閒話和鄰家男孩幾句無傷大雅的調侃而發了很大的脾氣,進而與他絕交。

多年過去,
那片曾經承載著不少歡笑與汗水的籃球場已成了雜草叢生的廢墟;
我自大專畢業以後就留在都城工作;
鄰家男孩則孤身留在相隔十萬八千里的袋鼠國。

唯一不變的是,我雖與外婆天人相隔,可是她一直活在我的心裡。每當委屈落淚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外婆那有些圓潤的身影和她那溫暖厚實的擁抱。開心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外婆慈和的笑容。

我不再是當年那個黃毛丫頭,學會了化妝打扮的同時,也學會了偽裝與世故。幼兒園已經結業,籃球場成了廢墟,衣櫃裡也只剩下衣物鞋襪,童年的腳踏車與笑聲如今也只存在於夢中。即便我腿上仍可看見當年跌倒留下的疤痕,我床頭牆上仍掛著我 6 歲那年所畫的鵝,那段純真無邪的歲月,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成長所帶來的不全然是痛,還帶給了我面對悲歡離合所需要的一份釋然。

想起她的時候,我還是會傻傻地掉眼淚,可同時也會努力地勾起嘴角,因為我知道,比起見我流淚,在天國的外婆更希望看見我的笑容,聽見我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