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初——被遺忘的小事


投稿者：以初



他會站在這裡，其實不算是巧合。
低頭看著手裡捧著的籃子，抬頭看向天邊雲絮點綴的湛藍天空，他困惑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夥子，幫老太婆一個小忙可以嗎？」
對！起因就是這句話。還有什麼來著？
那時候，他捧著一箱文件和私有物，無意識地下了個不知名的站後便漫無目的地在巴士站徘徊。巴士一輛接著一輛地停下又開走，他沒有要乘搭的打算，彷彿沒有一輛巴士的目的地是他要去的歸宿。
工作突然就沒了，存款扣上各種銀行貸款剩下的也不足以維持一個月的生計。人事部一臉委婉的嘴臉讓人看著更火大。他內心浮現出電影裡每一個為公司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卻遭遇辭退的人必定會有的台詞——憑什麼是我？我做錯了什麼？
他不懂啊……
是不夠努力嗎？還是加班時間有人比自己長？或者是上次進班遲了兩分鐘？還是談項目的時候沒能滿足黃老闆的要求？
他想。每一個細節，巨細無遺地想。從芝麻綠豆到犖犖大端。
「啊……」終於，他蹲了下來，捧著的箱子隨著放下的動作一陣哐當。他席地而坐，盤著腿用力薅頭髮。
規劃好的路被無情一刀截斷。一股勁兒被捏斷在喉嚨深處，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堵得慌。正午時分，烈日當頭，陽光毫不留情地往他天靈蓋灼燒著，然而手心卻泛起了冷汗。
他緩慢地抬頭企圖直視陽光，然而不到兩秒就被刺得眼眶泛淚以至於視線模糊。他捏了把眼角，「把那禿頭殺了吧。」吸著鼻子，他開始自暴自棄了。腦袋裡浮現謀殺老闆的 108 個技巧和處理屍體的 99 種方法。
「小夥子，幫老太婆一個小忙嗎？」一張小巧卻粗糙卻極其有力的手把他拍倒在地面，也順便把一切不合宜的思緒直接拍到天邊去了。
……媽蛋，一定是腿麻了。他一點也不想承認他一壯年漢子居然被個老太婆拍倒。
「來，幫我推推車，別把土豆弄掉了，傷了賣不了好價錢。」說著，婆婆一把勾起他手肘直接把他提起。
……這種力道連他也望塵莫及，婆婆，你自個兒推吧。他被動地站直了身子，被婆婆一推一個步子地前進，無奈想著。誰也沒留意被落下的那一箱東西。
xxxxxxxxxxxxxxxxxxxx
「婆婆，還有多久？」
「快到了囖。」
「婆婆，這句話半小時前你說過了……」
「是嗎？哈哈哈哈！」
如此的對話維持了45分鐘。他喘著粗氣倚靠在推車上，早已被汗浸濕了的白色襯衫緊貼背部露出好看的背部肌肉曲線。早已聽說健身房肌肉不耐用，現在他終於是見識到了，還是從自個兒身上。他嗤笑一聲。
老婆婆拍了把他肩膀，「小夥子，前面那個紅色的門就是了，你喘會兒氣，我先去開門等你哈，趕緊地，麻溜地啊，瞧你一身結結實實的，怎麼就不中用呢。 」說完健步如飛地走了。
「可惡啊！」他緊咬牙關，抬起把手一步一步往門的方向前進。這見鬼的怎麼回事！錚亮的皮鞋早已佈滿沙與塵，熨燙筆挺的西褲現在也左一坨灰右一槓塵。而西裝外套呢？正蓋在土豆上給土豆遮陰呢！
xxxxxxxxxxxxxxxxx
看著藍天，手捧著籃子。說好的只是幫忙推車就是個權宜之計。
「小夥子，我看你也忒空閒，沒事做來幫老太婆撿鴨蛋去。」不由分說地往他手裡塞了籃子就自個兒摘菜去了。
歎了口氣，「婆婆，往哪裡走啊！鴨寮呢？」他拉開嗓門喊道。看著滿地亂跑的雞鴨呱呱呱咯咯咯，他找不到所謂的鴨寮。
老太婆罷罷手，「沒那種東西！在地上草堆隨便看！雞蛋也順便撿一撿。」
「噢。」什麼鬼。
他只能隨便在一旁草灌隨便溜，打算溜個一圈就和婆婆告辭。
啪——
他低頭一看，碎蛋一枚。鞋底還沾著黏糊糊地蛋黃。他猛地倒後退了一步，再彎下腰仔細在每個草叢探查。最後被自己的發現驚呆了。
在教育片裡頭鴨子和雞做窩後產下一窩蛋都是騙人的嗎？這隨意走動順便下蛋的節奏是怎樣？母雞帶小雞的溫馨片段在他腦海中劃過一到裂痕。
一番折騰後，他捧著一藍大小不一雞鴨混合的各種蛋放到婆婆面前。
婆婆抬頭看了一眼，樂了。 「哎喲，還有鵪鶉蛋，哈哈！」
婆婆把菜放一旁，把冰鎮著的食壺推到他面前。 「辛苦了小夥子，喝喝綠豆湯解解暑哎。」說完就捧著那藍雞蛋進去屋裡。
他看著婆婆進屋，無奈地坐到凳子上。到底是什麼跟什麼，一切都亂套了。
看了眼食壺，他負氣地打開蓋子仰頭就灌。清甜綠豆湯滑過喉嚨灌入胃部，一陣涼意熨帖全身。他放慢喝湯的動作，吃到煲得軟綿的綠豆還稍微咀嚼後再吞下去。看著遠方的牛羊都躲到樹蔭下貪涼，天邊雲絮緩慢漂著，時而遮住太陽帶來短暫陰涼，時而被吹散和別的雲絮混在一塊。
分分合合。小雲絮去倚靠更大的雲塊，最後結成雲層。
「來，老太婆沒什麼可以答謝你，吃蛋。」婆婆拿著一碟炒蛋放到他面前就不看他了。
他夾起一筷子的炒蛋。炒蛋泛著油光，混著青蔥和醬油的香氣。緩慢遞入口中，咀嚼著。
「好吃吧，哈哈，這蛋可是你們城裡人說的有機蛋，怎麼弄都好吃。而且還是自己撿的，成就感啊，就是這麼來的。」婆婆嘮嘮叨叨，一臉自豪地抬頭看他一眼後，驚訝了。 「哎喲，娃子怎麼哭啦？」
嗯？他以手背擦拭眼睛，才驚覺自己早已滿面淚痕。
「沒事，婆婆，蛋太好吃了。」嘴裡塞滿了雞蛋，加上哽咽更口齒不清了，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甚是好笑。他一邊哽咽一邊笑著，還不停把蛋往嘴裡塞。
日積月累的挫敗感讓他忘記了生活上的小成就被滿足是那麼容易的事。
婆婆看得滿臉驚訝，抬手就往他頭上擼一把。 「小夥子，吃飯別說話，小心噎著了啊。」
「噗，」他笑了，吸了吸鼻子後應道，「好的，婆婆。」
他再次看向遠方，覺得，一切應該會好起來。
 

#被遺忘的小事11
#全新徵稿企劃徵稿中
#直接臉書私訊就可以投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