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曲:浪蕊》
《第二部曲:浪蕊》
開闢鴻蒙,造物主從亞當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創造夏娃。亞當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的骨中骨,肉中肉”。這大概就是全人類史上第一個愛情故事。那時候的伊甸園沒有毒蛇,沒有謊言,只有純粹的愛與信任,是至真至善至美的 “初戀樂園”。
那時候,亞當和夏娃都以為伊甸園將是他倆雙宿雙棲至海枯石爛的樂園。
寫這篇稿的時候正好是大學室友兼死黨阿什莉的生日。我給她打了通電話,相互道賀以後,聊起了三年前那趟短暫的避世之旅。四面環水的水上度假屋,清涼而微鹹的海風,如舞孃裙擺搖曳的層層浪花,兩杯濃郁酸甜的 Margarita,一些於水波中蕩漾的古老故事。
大約是小學五年級那年,姑姑考上中文系研究生,她得以短暫繼承姑姑留下的一房間的書,但 11 歲往後至中學畢業以前的求學生涯也都蒙上了一層刺目金光。懵懂年歲,她信大聖七十二變、信張生對鶯鶯一見鍾情、信狐仙報恩、信絳珠償淚、信思無邪、信人性本善、更信太初有道。
中四那年,夢中那片猗猗綠竹橫遭摧毀,遺下大片荒蕪鹽鹼地。然她仍相信光的存在,亦相信生命的本質應是豐盛的。正正因為這樣,當他戴上亞當的面具時,她非但信以為真,還深信自己本就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
亞當與夏娃的 “初戀樂園” 終究只是個夜裡說來哄孩子入睡的床邊故事。
阿什莉曾說我是個極度矛盾的人,一方面清楚知道現實如泥垢腌臢,一方面卻又無法抑制內心深處對 “不染” 的無止境嚮往;以至於不斷地於清醒與迷亂之間遊走,又於期望與失望之間徘徊。她說這是過於探究 “真情” 與 “假意” 的後遺症。畢竟水清無魚,必要時裝聾作啞,裝瘋賣傻,和稀泥就罷了。
這倒令我想起王熙鳳對寶姐姐的評價——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小時候讀《紅樓夢》,囫圇吞棗,最喜歡林妹妹,最討厭寶姐姐。當時總認為薛寶釵就是個野心勃勃且極度虛偽的負面人物。近年開始學會細嚼慢嚥,才慢慢看懂寶姐姐的無奈與悲劇,也就更加欣賞與憐惜寶姐姐的成熟與世故。
太虛幻境裡有一副非常值得玩味的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世事大多都是真假參半。尤其是男女情分,許多時候看似是真的,其實卻是假的;而原先以為是假的,到最後竟成了真的。
光怪陸離的人情世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無法言說,也不願觸及的心事。對於那些令人氣餒的古老故事,何必恨,又何必痛?雖然結局不甚如意,雖然我很倒楣地遇上低配版亞當和低配版李國華,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是幸運的。至少,我已快看見黎明的第一道光。
時光飛逝,也不知他們現在過得如何。若哪日在街上碰面,會是誰主動打招呼,誰主動說那句 “別來無恙?”
龍舌蘭的苦、檸檬的酸、海鹽的鹹,三種口味相互交織,恰恰就是古老故事的味道。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待黎明來臨時,也許我會穿上最愛的粉色針織衫與淺藍色牛仔褲,到對岸一家鋪著黑白色地磚的美式小餐館,在那個最靠近點唱機的紅色卡座,點一杯草莓奶昔,看一本張愛玲,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等待唯一的那個他。
致本該美好的初戀樂園。
致被驅逐了的亞當與夏娃。
致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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