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曲:浮花》

幽閉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

鄰居家後院曾有一棵終年落葉的蓮霧樹。蓮霧花呈淡黃白色,遠觀似簇簇煙花,近看則易沾染花粉,恐引發過敏症。

琳是我在 A 市結識的第二位朋友。她家就在我家對面。客廳是略帶苦澀的菸草味;房裡則是一股脂粉混雜香水的綺靡甜香。我倆自小唸同一所幼兒園,上同一所小學,升同一所中學,卻總是陰差陽錯地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級。她姑姑很喜歡在車上置一罐薰衣草味的汽車芳香劑。父親來不及接我放學時,我就只能搭她的順風車回家。據說薰衣草有安神之效,然那似乎並不適用於我身上。車往往才剛駛上大馬路,坐在後座的我已覺頭昏腦脹。自此,我敬薰衣草而遠之。

某一年,我借來了垂涎已久的英譯本《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琳見了以後神秘兮兮地問我是否知道 “les” 有 “lesbian” 之意。我天真地解釋那並非英文,而是法文。芳笑說那都不重要,蓋因無人會為這種勞什子上心。我笑而不語,沒注意穎唇邊那絲詭異笑意。

彼家有女初長成。我家客廳那片落地窗成了影院大屏幕,隔三岔五地上映同一齣金毛獅王版的《天若有情》。外頭槍彈雨林,我只願躲在房裡一遍又一遍地寫那首《淇奧》,編織一場又一場長滿猗猗綠竹的錦瑟夢。

這篇文章發布的時候,距離我的生日應該還有兩個星期。不久前,我同編輯說我想寫一輯三部曲,權當是送給自己的禮物。我前前後後構思了大概三個星期,起先都還算順利,豈知 “敲鍵” 時才覺那杯置於心中多年的茉莉香片早已變味。

這大概就是回憶的獨特之處。那些曾經以為會記一輩子的人事物,其實都與樹上的蓮霧花無異。無論開時多麼璀璨繁囂,落英終將隨風舞入水光流韻之中。

也許高山低谷俱是上帝的旨意;也許聚散圓缺於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也許是李碧華筆下百轉千回的三世糾葛;也許純粹時運不濟......十年友情終抵不過誘惑挑釁,師長一再強調的四維八德竟成笑話。

構思流言需要無盡想像力,經營謊言更需要無窮心力。對於這點,我由衷敬服,亦為她們叫屈。

曾聽人說人生就是由大大小小的抉擇交織組合而成;是一個抉擇決定際遇,際遇又決定抉擇的骨牌效應。我初時並不相信,然今回想起來,該論雖非真知灼見,倒也不無道理。

蓮霧樹早伐了,夢裡的綠竹亦已杳然無蹤。《天若有情》仍在上映,而我卻偏好《縱橫四海》。

時光倒流,她們會否訐人之短,會否虛誣詐偽?他們又會否心存仁義,又會否手下留情?

天曉得。

穿過曲折小徑,越過嶙峋怪石,沁芳亭就在前方。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致所有曾受校園霸凌之苦的小夥伴。

致所有校園霸凌的施予者。

致我們心中的大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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