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總愛幻想可以像童話故事裡的人物那樣,爛漫地躺在一個潺潺流水聲和知了鳴叫聲交織的青青草地上看漫天繁星。

那時候,我父親總愛在周休時在客廳播放張國榮的唱片。每一個睡眼惺忪的周末早晨,我就在張國榮的深情歌聲和烤吐司的麥香味的陪伴下寫作業。我那時候最喜歡的其中一首歌就是黃霑作的《明星》。有段歌詞是這樣寫的:

「我像那銀河星星,讓你默默愛過,更讓那柔柔光輝,為你解痛楚。」

還記得我母親總讚歎張國榮就是天上繁星,絕代風華,無人能及。而我就會想起電影《胭脂扣》裡十二少的翩翩身影。站在十幾年後的這個位置轉身回望回憶長廊的另一端,著實難以想像那麼一個醉生夢死的糜爛愛情故事竟就這樣烙進一個“腦囟都未生埋”的黃毛丫頭的生命中。

可惜明星早已於2003年隕落。過沒多久,童夢亦隨之幻滅。

去年,我讀了梁朝偉為電影《我是路人甲》撰寫的《聽見流星的聲音》。我隨後還為這篇電影觀後感寫了一篇名為《光》的讀後感。時隔半年,我再重讀那篇文章卻已經覺得有些陌生。尤其是文中那句“若在追光的的同時漸漸泯滅專屬於自己的那點光,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一縷只能無止境地追尋光的踪蹟的影子。”。

倘或物理空間允許,我好想回到半年前,問問那個聽著屋簷“撲噠撲噠”雨點聲的我,怎麼就那麼篤定每個人都有專屬於自己的一點光。

今早因事出門一趟。事情處理完畢以後,我卻鬼使神差地將車駛到離家不遠的商場的地下停車場。也不知道是停車場裡冷清陰鬱的氣氛,還是唱機流瀉出的Coldplay過於沉鬱憂傷,我竟忍不住哭了出來。在那個極有限的封閉空間裡,人的聽覺似乎變得格外靈敏。我雖沒注意看表,但每分每秒像是長出了一雙腳,恍惚間似乎可以聽見時間在車外不斷走遠,而車裡的世界卻是靜止的。

也許是因為眼眶裡淚水的折射反應,停車場的點點白色燈光像極了我小時候幻想中的點點星光。

曾經我以為天上繁星反映著地上人們。地上的人有多少,天上的星就有多少,而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那一顆守護星。可是隨著年齡增長,我開始知道都市生活是沒有星星的。城市人上班固然早出晚歸,但成語“披星戴月”字面上的意思早不適用於現代都市。

高聳如雲的摩天大廈,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早將整座城市映成了不夜城。就拿我幾年前在吉隆坡租賃的那套公寓為例,單位的窗戶數量本就少,加上所在位置不甚理想,足不出戶的話,白晝和黑夜其實也沒多大差別。如此一來,誰還會記掛今晚的月亮是圓是缺,看不看得見牽牛織女星。

我沒看過流星,但我願意相信流星劃過天際時確確實實會發出細微的咻咻聲。但流星就只有稍瞬即逝的一剎那輝煌,燦爛過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寂寞漫長夜。同樣的,天上繁星多不勝數。它們雖然夜夜依時上崗,但離地球較近的行星本身並不會發光,只能夠反射恆星的光;恆星雖能發光,但卻距離地球十分遙遠。

小時候,某個晚飯後的散步時光,我指著夜空中一顆最閃耀的星體,以為那是童話故事書中的閃亮星星。但原來那很大機會只是一顆人造星體。

倘或眼淚能令燈光變成星光,那麼曾經以為屬於自己的那點星光會否也只是一廂情願的臆想?是行星在反射恆星的光,還是只是人為刻意打造的人造星體?又抑或是,都市原就容不下一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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