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氓》
《我們都是氓》
大專好友,G 小姐終於和相戀已近七年的男朋友 J 君結婚了!
天波易謝,⼨暑難留。歲⽉總是不聲不響地來,無聲無息地去。彷彿上⼀秒還在⼤學那個冷冰的圖書館裡做急就章;這⼀秒,竟已脫下看似稚氣的帆布鞋,換上看似優雅的⾼跟鞋;下⼀秒,身邊朋友已披上⽩紗,步⼊婚姻殿堂。
我喜歡教堂婚禮。那素雅的佈置,空靈的聖詩,肅穆的氛圍,特別能夠感受到⼈們對造物主的敬畏之⼼。每當那種時候,我似乎真的可以相信婚姻就是男女雙⽅在上帝的⾒證下所⽴下的聖神盟約,⽽不是⼀時興起,更不是純粹為了傳宗接代⽽不得不履行的任務;女⼈不必卑躬屈膝,⽽是本該被男⼈珍視的⻣中⻣,⾁中⾁。
每當新⼈交換誓詞時,我總會邊拭去溢出眼⻆的淚,邊在⼼中感嘆婚姻的不容易。我們沒能投⽣在鴻蒙時代歲月靜好的伊甸園;反倒⽣在⼀個 “美中不⾜,好事多魔” 的富貴場;找尋亞當要⽐辨認濁物來得艱難;⽽站在聖壇前的那對男⼥卻在茫茫⼈海中遇見了相互契合的靈魂,攜⼿衝⼊圍城。
正因如此,當司儀讓鼓掌的時候,我都會給出最熱烈的掌聲,表達我由衷的喜悅與感動。
雖說結婚是百年好事,可是現代愛情⼤多蘭因絮果。
男歡女愛,⼀開始總是特別美好。
聊天、見面、約會;牽手、擁抱、親吻。彷彿⼀切都似⽔到渠成般順暢⾃然。
轉眼蜜⽉期結束,兩⼈對彼此的了解漸漸加深,卻也開始慢慢發現對⽅的不⾜之處。
聊天、見面、約會;⽭盾、衝突、⾔和。
有時候,男女關係就像是⼀場無法分出敵我的戰爭。戰場上的男女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的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場。在這場無⽌境的戰爭裡,有的⼈似乎特別幸運,很快就凱旋⼊城;有的⼈似乎特別倒楣,總淪為戰俘;有的⼈成了越戰越勇的戰⼠;有的⼈成了繳械投降的逃兵。
誠如⾹港某影評⼈在電影《戀夏 500 ⽇》(500 Days of Summer)的影評中所寫:現代愛情故事的本相是——對婚姻與愛情漸失信⼼,身體上的親近卻無法彌補⼈與⼈之間⼼靈上的距離。
整部電影裡,我特別喜歡女主⻆ Summer 向男主⻆ Tom 提出分⼿時所說的 Sid and Nancy 的⽐喻。
1978年,性⼿槍樂隊(Sex Pistols)的主唱 Sid Vicious 從毒品與宿醉中甦醒,赫然發現⼥友 Nancy Spungen 浴⾎於浴室之中;自⼰成了殺⼈兇手,兇器就是他⾃⼰所擁有的⼀把⼑。四個⽉後,Sid Vicious 因吸毒過量,離開⼈世。
電影⼀開始,Summer 把自⼰形容為據說捅了 Nancy 七⼑的Sid;⽽觀眾透過 Tom 的視⻆,也確實看見了 Tom 對 Summer 的熱情付出與失落傷痛。相形之下,Summer 在電影⼀開場即決絕地提出分⼿,還看似厚顏無恥地說他們⼆⼈仍是最好的朋友,確也稱得上涼薄無情了。
然⽽,Nancy 之死⾄今仍是⼀件未解之謎。Sid 殺害 Nancy 的動機無⼈知曉,⽽他是否真殺了 Nancy,也有待考證。隨著 Sid 離世,Sex Pistols ⾵流雲散,這段既墮落⼜絢麗的龐克愛情故事也永遠停留在 70 年代,為紐約切爾⻄酒店 100 號房添上⼀層傳奇色彩。
圍城外的戰爭既無法分出敵我,那便也無法分出對錯,更無法分出勝負。
在這場仗中,男女的所得與所失都是情分;而情分總是在不經意時加深,也在不經意時減淡。 待覺察時,悔之晚矣。
⼗年前看這部電影,我覺得 Summer 辜負了 Tom,是個不折不不扣的 “綠茶婊”;⼗年後的今天,我卻看到了現代成年男⼥在面對愛情時的⾔不由衷和無何奈何。
還記得多年前第⼀次讀《氓》時,因已先⼊為主地認定了那是首棄婦詩,⾮但讀得義憤填膺,還同仇敵愾地把詩中負心的氓罵了⼀⼤頓。近⽇重讀,卻忽然發現詩中的⾎淚控訴,其實都只是女⼦的片⾯之詞。“氓” 是否真那麼不堪,除了作者,恐怕無⼈知曉。
婚禮上,聖壇前的佳偶正在交換誓⾔;我身後的怨侶卻在交換惡⾔。這種強烈的對⽐在那處處都是百合、玫瑰與茉莉的教堂裡形成⼀道獨特且值得玩味的⾵景。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不禁暗忖:在步⼊圍城以後,有情⼈是苦於終成眷屬以後的厭倦,還是苦於身上那襲華服底下的蚤⼦子?
結婚誓詞是 Till death do us part、是長命無絕衰、是⾄死不渝、是⽐翼鳥、是連理枝。
可惜,在現代愛情故事裡,我們渴望海枯⽯爛,卻也嚮往海闊天空。我們⼼無旁騖地找尋亞當與夏娃,卻⼜情難自禁地與魑魅魍魎共舞。
於是,我們在受傷的同時,也在傷害著別⼈。
我們都是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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