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當大夥兒都在各網絡平台搶限量優惠券的時候,我念專科班時的班長宣布求婚成功,預備踏入人生下一階段。

年近 30,社交媒體的主題也由「我哋呢班打工仔」或「創業甚艱難」來到「婚禮進行曲」和「家家有本育兒經」。家族聚會長輩親戚最愛打聽的問題也不再是月薪待遇和年終獎金,而是約會對象和婚期。昨天和父母去探望祖父祖母,長輩先是煞有介事地說起三堂哥年底的弄瓦之喜,到我們臨走時,才又一臉凝重地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你上面四個哥哥都成家立室了,你五哥哥也有了伴,下來該輪到你了,不好再拖啊!”

護膚品專櫃的銷售小姐總說女人過了 25 歲就開始老化,不再青春。我近日照鏡,皮膚也確實沒早年那麼光亮,忍不住就想起七年前表姐的婚宴,大表嫂那句 “新娘年紀大了,還沒伴娘好看”,背脊馬上涼了一大塊。大表哥當時安慰的話 “珉不怕,廿二歲大把青春”,現在聽來好像有點諷刺——我已經到了表姐當年被嫌老的年紀。

而我還想結婚嗎?我不知道。

我曾經是個婚禮狂迷,沒什麼比替人籌備婚禮和出席婚禮更令我興奮。我房裡書架上還收著那本那年婚了頭在紀伊國屋書店花幾百元買下的 Style Me Pretty 婚禮策劃百科全書。幾位朋友準備結婚的時候,我都想過要把書送出去,卻總捨不得。那本書是我夢的印記,一個做了近十年的夢怎麼能夠說送就送?就連 Pinterest 帳號上也還保存著那些年收集的從妝髮禮服到佈置請柬的素材和資料。

我也曾經差點就是別人的未婚妻。要是沒有變卦,我現在大約已經是他的妻。

那是我至今為止唯一一次認真地為將來謀劃。縱然在說起結婚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分歧。

“你說會不會有人在單膝下跪求婚的時候狼狽跌倒?”

“我不知道。我不會要求你這麼做的,你放心吧。”

“就知道你懂事。從來哪裡有男人跪女人的道理。”

我不想白費口舌地解釋西方騎士文化。也許我早知道他不是騎士,只是比起面對錐心事實,我更情願閹割自己的夢。我已習慣夢和喜好不被納入考量範圍,反正都不重要。自我閹割並不能帶來長久的美好幸福,反而會帶來更多的爭吵和眼淚,只是我太遲才搞懂這個道理。

那是有史以來最沉重的元旦前夕。午後無人的咖啡廳裡,牧師娘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毫無底線的退讓不能維持健康關係,而我只記得哭。哭自己的無用,也哭自己那無法再修復的夢。

我不怕捱苦、不怕壓力、甚至不怕閹割,就最怕失格。

大約十年前,我把出席朋友婚禮的經歷寫成一篇 <Serendipity>。文章結尾是這麼寫的:舞會廳裡的五彩粉色氣球讓我有種被彩虹包圍的錯覺,彷彿看見了希望,從婚姻墳墓中掙扎復活的希望。

我多麼希望我還擁有一雙能看見彩虹的眼睛,而不是現在這雙前方一團模糊的近視眼。

班長的求婚場地用了不少金色氣球。我猜他想許他的公主一個光明敞亮的未來。屏幕前的我會用盡力氣為騎士鼓掌,為公主祝福。待狂歡結束以後,我再飄遊到十年前杯盤狼藉的舞會廳,從一地的氣球碎片中拼湊一幅百年好合,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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