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記事以來,我便知道我是生活在一個小房間裡的,房外有個小廚房,我們一家六口就在這擁擠的空氣裡度過了無數個日夜。那時家裡很少有些什麼,對於小孩來說,唯一的樂趣便是到屋外去感受陽光的洗禮。

後來我們搬去了隔壁巷子,終於有了一間像樣些的家——小籬笆、前廳、客廳、兩間房、廚房,還有可種植的後院。屋子不大,可那時我和大哥二哥一起追看《灌籃高手》,風靡湘北隊,與父親母親追看了無數套精彩電視劇,那時的家依舊擁擠,在熱天雨天的變幻莫測下,人聲與屋內各種響動的雜亂把柴米油鹽的日子裝飾得鬧哄哄的。

再後來,我們又搬去了另一條街,那已是個有兩層樓的屋子了。那時父親做生意,需要個大院子來擺放貨品,新屋子便有個前院,可後來大姐和二哥陸續組織新家庭,剩下我和大哥伴著父親母親日常的叨唸。

屋子空曠了,從前那個熱騰騰的人氣少了。

人不斷在追求進步,追求富足,過程中很多東西落了隊伍卻極少能迅速發覺,是擁有不多時的知足,以及在平凡日子中的無價天倫,這些事情終究在歲月急匆匆的步伐裡輕易被忽略,而人大多都是執念太多,才會創造出這麼紛擾的世界。

佔據我們一生的大部分,很多時候都是工作,有沒有試過在無需工作時,少了朋友的約會、缺了做某件事的興致後,呆在家裡無論坐立仰臥,都是無聊至極的,甚至懷疑是否得如此悶到地老天荒下去。有些時候沒了工作,我們彷彿就什麼也都沒了。問題出在哪裡?內心的空虛?思想上的貧瘠?

常說人須培養愛好,比如閱讀、運動、畫畫。做什麼都好,最重要的是在難得地獲得了屬於自己的時光時不輕易讓它稍縱即逝。發呆也是件不錯的事,在發呆的過程中,思索暫停腳步,讓窗外的鳥鳴更響亮了些,或許也不完全發呆,因為有時會忍不住想起某些瑣碎的小事,或是某個午後的一個片段,記憶就此觸發開來。這時,思索回來了,在安靜的時空裡帶領精神往某些年華飛奔而去,而後我們可以很快地從沉靜於想像的情景裡抽離,回到現實。

但人真的可以很快從許多不同的場景抽離嗎?我們身為父母、兒女、上司、員工、知己、朋友、鄰居、路人,時刻都得戴上本不屬於自己的面具,那是一道防護牆,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

為什麼那麼多人對五月天的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這首歌有如此深的共鳴?說的不就是大多數人的境況。是那層保護色讓人能泰然自若在熟人、陌路人面前 “做好本分”,可同時也是那層保護色使人以為本分越做越好了,然後最初自己長的那個樣子也逐漸模糊了。等到哪個夜晚想起了某些記憶中自己的模樣時,你才驚慌失措,或是黯然神傷。一如住的屋子愈來愈寬敞,藏在心底的對從前的懷念卻愈來愈深刻。

世間無法兩全其美的事可多了,何況是在炎日的午後,徘徊於懶散睡個午覺,以及勤奮寫完報告這些事上的抉擇。在看似靜好的日子裡,人終究免不了在日與夜的更替之下掙扎活著,然後在夢裡回到那些逐漸離我們遠去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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