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裡的理髮師》

小時候,母親給人當切菜幫工,是一個開飯舖的老闆請了母親和另一個阿姨幫忙。飯鋪賣雜菜飯,生意很好,為了可以快速拿到切好的各種蔬菜瓜果,老闆每日早晨七點左右就把一籮籮、一筐筐的菜載到我家門前。這時,母親的阿姨朋友就會帶著一張小凳子、一個砧板緩緩走到我家,母親手上拿的東西跟阿姨的一樣,然後屋外的小籬笆前就會響起咚咚咚的切菜聲,備好菜後老闆又會來我家把蔬菜瓜果給帶走。

那時我們還是住在舊屋裡,狹小的屋子沒有隔音,我每天都被這種聲音喚醒,已成了我每日準時的鬧鐘。

那段日子我還沒上學,正是成天在家玩鬧的年紀。一個人也能有許多樂子,比如自己披著被單扮演電影裡身著古裝的人、把枕頭疊高疊滿圍成“堡壘”,好幾次被父親撞見,都會念叨我不要把枕頭亂放,但他不曉得那時枕頭們是我的城牆。

直到阿姨的小兒子第一次來到我家,我的城堡里便多了一位來客。我早已忘了他的名字,但還記得他的樣子——高挑、瘦削、頭髮稀少、憨厚的臉。一開始我們還不熟絡,他總是規規矩矩,我總是一副老大姐的樣子,領著他發明了許多遊戲。

後來,他幾乎每天早晨都會跟著阿姨來我家找我玩。有時他是壞人,我是警察;有時他是學生,我是老師。偶爾我們也一塊吃早飯。母親總會買我愛吃的椰漿飯,但我只愛吃飯和雞蛋,不愛吃江魚仔和花生。為了不浪費,母親都會逼著我嚥下去。他來了之後,我可以把我不愛吃的東西都弄到他的盤子裡,方便極了。

有一段經歷,在我離開那間舊屋後便已然淡忘,是母親提起了這件事,才喚起這段封存許久的記憶。

一次,母親和阿姨照例在屋外切菜,平時我和阿姨的兒子都會在屋內玩鬧,聲音總摻雜著刀刃碰砧板的響聲在窄小的巷弄裡縈繞,而那次阿姨注意到了屋裡的我們異常安靜,便好奇我們到底在玩什麼,阿姨還叫了母親,說要去查崗。於是放下刀子,她們走進了屋裡。

我很認真專注,阿姨的兒子很安靜乖巧——我在給他剪頭髮,地上還有了被剪斷的髮絲。

阿姨嚇得趕緊把兒子帶走,看見我手上拿著一小把的粉紅色剪刀,便說不能這樣剪頭髮,而我到底給了母親和阿姨什麼反應,阿姨的兒子有怎麼樣的表情,我已不記得。

母親說起這段往事時笑得特別逗,我好像還把阿姨兒子的頭髮剪壞了,頭上冒出了幾個窟窿,可他並沒生氣,在我提出要扮演理髮師的角色時,也默不作聲地完成了我當時的心願。

而今我們都長大了,那間古老的舊屋不再有切菜的咚咚聲,我與家人也搬離了那裡,昔日的畫面如天上的白雲變換後只剩下過眼雲煙,我與阿姨的兒子也不再見面與聯繫。在忙碌的日子裡,我們雖成了彼此曾相識的陌生人,但偶爾想起這段童年往事,我仍感謝阿姨當年常把兒子帶來陪我度過一個人的時光,為我的童年塗抹下快樂的色彩。是那幾個頭上的窟窿,也是阿姨哭笑不得的神情,這些不起眼的事蹟,都為我打開了那扇童年小窗,並成了在我的記憶門縫裡窺視得到的單純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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