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空中花園》
曾經的我認為每天堅持運動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每次看見身材線條凹凸分明的人,都由心佩服他們的意志力,當時我甚至覺得,堅持運動於我而言是這輩子都難以達成的事了。
在我還在學校任教時,每逢週五下班都會跟幾個同事與健身教練會面,短短的一個小時,拉筋、俯臥撑、跳躍、深蹲、伏地挺身、平板支撐......呼吸彷彿已快停息。一個禮拜堅持一次已是優秀的表現,有時因工作或家裡有事耽誤,便不去健身了。這樣斷斷續續,也已有一二年。
離職以後,彼此再要湊時間見面便是難事。自從行管令以後,要出門健身更是難如登天。那時,曾經認為自己無法堅持健身的我,開始嘗試把席子平鋪於房內地板,開著健身視頻,笨拙地跟著影片裡的人動起了身子。
起初,惰性真會磨滅人的意志,懶惰如毛蟲隔三岔五就爬滿全身,使人一蹶不振。好幾次,只要健身了一天,我便會為自己尋找各種冠冕堂皇的藉口來搪塞我勤奮的意志。其實大多時候我在房裡健身不超過三十分鐘,可就是在肚子、腿部、手臂酸痛時,時間彷若停擺直到地老天荒,就連影片裡的算數都特別漫長,不咬緊牙根兒,真會就此放棄。於是待我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個影片的動作後,接下來幾天只要想起其中的苦痛,便不由自主地抗拒健身了。這是初階時段,我於家裡健身的情況。
我從一周二三日的健身,慢慢地習慣了一周四五日的健身。我開始慣於某個影片裡的教學,從厭惡平板支撐到無感於平板支撐,大概用了三四月。慢慢地,我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有了奇妙的轉變。健身這件事成了日常必做的任務,哦,不對,與其說任務,倒不如說它成了我的興趣。無論再忙,我都會在時間的縫隙裡完成這件事。
如今,一日不健身,已是渾身不自在。人的轉變在於習慣了一件能令自己有所改變的事,在這兩年的晴天雨天裡,我於健身的過程中尋找到了精神與肉體上的慰藉,在匆忙的工作步調裡我得以在那一張席子上放緩生活的節奏,與自己的意志對話片刻。在折磨著身體的同時,也在考驗著意志。一開始算數,沒什麼感覺,直到七八九,酸楚感悄悄蔓延,到了十四十五下,那便是倒數的時候了。每次我都如此告訴自己:還有四下、還有三下、兩下,結束了!
有時碰到需一口氣算到四十的抬腿動作,那無疑是在大腦中壓上一塊大石頭,連算數都有重量了。是千斤重。
可牙關咬緊後,我終究養成了健身的習慣。每回健身結束,我都會於鏡前察看自己的身體,在仔細觀察下,有時會發現上腹的線條又更明顯了,或是手臂貌似緊緻了些。這些都是堅持帶給我的禮物。
寫作也需堅持。
那天主編給我捎來了短信——贊數較少,他為此而感到抱歉。興許他對每位專欄寫作者都如此說。對於這件事我是很有感觸的。
從前寫作,身邊人會給予善意的提醒:寫作無法給人帶來財富,即便有,那也是極少數的事。
我無從否認。
我也經常在夜深敲響鍵盤,把所思所感細細記錄時,那份快樂也是難以替代的。追求財富是件使人奮發、積極的事。不過我常提醒自己,人生中除了追求財富,我還得堅持初心,不忘當年讀到楊澤時那份純粹的悸動,不忘慢慢步向他所打造的“空中花園”。楊澤筆下的《空中花園》是一種信仰,一如他描述的——
空中花園是我們生存的邊界,是同歲月,季節,黃昏,夜晚一樣獨立堅固的事物;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在空中花園遍植無神論的花樹的原因。
烏托邦世界從來不存在於世間,可人們能在心中為自己任意打造淨土,可以是陶淵明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可以是劉禹錫滿是“德馨”的陋室,亦能是楊雄之亭或諸葛之廬。守住初心,人才能活得像自己、不違背自己,心沒了,也就把自己丟失了。
因此在收到了“抱歉”二字後,我真心寫下以下幾句話:
我們從無到有,從零到此刻,那是因為在我們身邊不乏願堅持的人們。寫作可以是消遣,打發時間;可以是一生所愛,不忍棄之。無論何種原因,我們有幸相遇,共同做著自己喜愛的事,獲得讚賞也好,不獲得也罷,能走至今值得為自己高興。歲序更迭,天涯海角,還能幸運遇見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那也是件幸福的事了。如此幸運幸福,何須感抱歉?
除了健身、寫作,還有種植、整理房間、聆聽自己、學習英文、閱讀等等都需要堅持。堅持是一種信念,無關乎幹場大事業,也無關乎革命赴戰場,這不過是堅信自己能緩緩留下足跡,去到屬於自己的那座空中花園,亦如於詩中楊澤筆下的迅速發覺——
空中花園已成為我們的詩,我們唯一的宗教。
若在人生里,尚有一席空間、一件事情能成為我們的詩,我們不該深感抱歉,而該深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