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中的小提琴》

那陣穿梭在人群中的琴聲把我的目光從一檔賣首飾品的攤子移開，我朝那聲音的方向望去，腳步不知覺往前走。地鐵站來往的人總是很匆忙，一張張沒帶一點喜怒哀樂的臉，漠然地越過我身邊，把那曲溫暖的聖誕琴聲襯得格外突兀。我走近那琴聲，看見了一個奇怪的景象——一個戴著灰色破帽子的老人背對著人群拉小提琴。我站在他的身後聽著，小提琴已經很舊了，拉出的琴聲很古老，偶爾還跑了一些調子。

老人低著頭，帽子遮不完他灰色的頭髮，一件寬鬆的黑長褲和海藍色的格子衣，穿得很樸素。他坐在一張小椅子上，椅子邊放著一個裝小提琴的黑色袋子，袋子打開著，裡面有幾個零錢和幾張鈔票，還有一個正在拉小提琴的娃娃，那娃娃很漂亮，和老人一樣帶著一頂帽子，但上面多了一朵花。我站在老人身後，有一段距離，靜靜在這吵雜的環境中聆聽悠揚的音樂在人群裡飄散。只有我站在他身後。

有個卷頭髮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孩走了過來，那個女人站在老人背後輕輕叫了一聲，音樂停下，老人轉頭，跟著女人又低頭對他說了幾句話，臉上帶著笑意，老人點點頭後，她笑得更燦爛了。老人緩緩站起，女人把身邊的小孩叫到他前面，自己走到幾公分以外，然後從包包裡掏出相機。我站在他們的背後靜靜看著。很多陌生人越過我身邊。

那個老人把小提琴輕輕放在小孩的脖子邊，雙手握著小孩的雙手，跟著拉起小提琴，音樂又響起，還是那首優雅的曲子。小孩笑得很開心，女人也笑得很開心，老人的眼睛瞇著，像細縫，有從隔壁穿透而進的光芒。我不由自主跟著他們一塊兒站在那裡笑著看著。

片刻，音樂拉完了，老人放下小提琴，粗糙的手臂輕輕把小孩挽進懷裡，女人走過去又對老人說了幾句話才帶著小孩離開。大概是感應到我的視線，老人在坐下來的那一刻抬起了頭，正好對上我，我的嘴角還在淺淺地笑著。老人笑著對我作了一個 “來試一下吧” 的動作，我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笑了又笑。

老人繼續坐在那兒拉提琴，還是背對觀眾。我從錢包抽出鈔票，走上前把鈔票放在了黑色的琴袋裡。老人看了我一眼，沒有停下動作。我盯著袋子裡的娃娃看，忍不住把它拍了下來。

繁華的城市每一天都充滿著忙碌的腳步，每日步行過這個地方，有多少人願意把時間從流動的空氣裡騰出，走向從老人身上散發而出的那道光的細縫去聆聽其中的溫暖？

老人袋子裡的錢少得可憐，但在我轉身離去的剎那，我感受到美妙的音樂在這座城市裡悠揚自在地飄蕩，那一刻，庸碌的空間彷彿已被淨化。我禁不住猜想，也許無關一塊兩塊的事，而是純粹喜歡拉琴，喜歡這樣的消遣，喜歡在這個目無表情的地鐵站中為蒼白注上一串暖色的樂符。

我不再回頭，直往關口走去，動人的曲子離我越來越遠，直到音樂聽不見，可被淨化的氛圍依然在心裡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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