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年餅》

那是一條很窄的巷弄,從我家到那裡,只需短短的幾步。我已上小學唸書了,卻還是整日跟附近的鄰居孩子玩在一起,尤其是那條小巷子,我很常去。那裡汽車進不了,偶爾幾輛摩托勉強行駛過,倒也不打擾我和其他孩子戲耍。

那條巷子幾乎承載了我一整個童年的時光,在那條光禿禿的小巷,經過了我和小伙伴的幻想,成了有山有水有家的地方。沒有水的溝渠是河流、地上自然形成的裂痕是家的分界線、柵欄前是院子、手邊的樹枝和石頭是鍋碗瓢勺、小伙伴們有時是鄰居,有時是家人......抬眼即望見的藍天,是我們一整個孩提歲月的快樂見證。

大人們不怎麼搭理我們,有時我們玩得起勁而大笑起來時,還會催趕我們離開,我們便會轉移陣地,總是有辦法找到適當的空間供一夥人玩樂。巷子一直以來也都如此平靜而安詳。直到那戶馬來阿姨搬了進來,平淡無奇的巷子彷彿增添了一絲新奇的氛圍。家的附近鮮少馬來人住進來,於是那時的我總對馬來阿姨怀揣著好奇心,每次經過她的家門口,都會情不自禁地把頭往裡望,但總是烏漆嘛黑的看不見什麼。

馬來阿姨不戴頭巾,頭上綁著一個大大的髻,總是一身的樸素。她的家就在巷口處的左邊,門前總是掃得乾淨,我甚至覺得她家門前的地板是發亮的。她有個女兒,但不常出現在我們面前,倒是馬來阿姨在我和小伙伴們玩耍時會特地走出屋外瞧,有時一瞧就是一個晌午,有時蹲坐在門前,有時靠在門邊,待我們玩得得意忘形大喊出聲時,她會把右食指擺放在嘴前示意我們不要喧嘩,免得又被附近的居民趕走。

有一次,夥伴們玩得吵了起來,一個小女生哇哇哭了,雙手不斷揉搓著雙眼,其中一個小男生皺著眉滿臉嫌棄地看著她,大概是不耐煩了,轉頭就走了,留下我和幾個反應不過來的孩子。馬來阿姨聞聲而出,看見有人哭,就又轉身進屋裡去,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疊糕餅——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如此漂亮精緻的餅乾,有綠色、紅色、黃色、白色、粉色的。

馬來阿姨看著我們笑笑說:“Makan!”

哭鬧的小女生擦乾眼淚,邊抽搐邊伸出小手顫顫巍巍地拿餅乾,我們也吃了,但第一次和馬來阿姨接觸,不懂得表達感謝,也很害羞,因此餅乾再好吃,大家也都表現得很拘謹,面無表情的。馬來阿姨再叫我們吃的時候,我們都不敢再多拿,然後便散去了。

回家後,我才想起我忘了跟她說 terima kasih。

那天之後,我們和馬來阿姨好像更熟悉了一些。往後看見她,我們都會跟她打招呼、跟她笑。偶爾會調皮地在她家門前踮腳探頭望進她家裡面,很多顆小腦袋在陽光的照曬下盡情探索馬來阿姨的屋子,我認真、仔細地看她家裡的擺設,很乾淨,但沒什麼家具,也沒有椅子。

我們和馬來阿姨還共同慶祝過一次的馬來新年。午間時分,我們如往日在小巷裡悠哉地消磨時光,馬來阿姨突然朝我們揮揮手,邀請我們進去她的家裡吃東西。那是我第一次進去她的家,我們圍成小圈席地而坐,中間擺放著一大盤新年糕餅。這次比上一次的選擇更多了,顏色也更漂亮了。馬來阿姨跟著我們一起坐下,說這是她們新年時製作的小餅乾,有甜甜的,也有鹹鹹的,很好吃。

那日我們笑著聊著,我們不懂得要怎麼和一位馬來長輩談話,只會不停地嚷嚷著 “happy new year”,阿姨聽了總是笑著,眼角的皺褶很慈祥。

後來我搬離了那條巷子,小伙伴們漸漸長大,不再聚在一起玩了。馬來阿姨是否還居住於那裡,或是早已搬離,我也不曉得。巷子裡的歲月一如往日靜好,不過是少了幾聲孩子的嬉鬧,少了幾句馬來阿姨與我們之間的對話,少了幾塊甜甜的小年餅。

每次想起馬來阿姨,對於她的記憶,總是安詳而美好,她給我們送來的親切與友愛,為承載了我一整個童年的小巷增添了幾縷溫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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